Crane

敬热爱

时代


   “云总,云总!这个文件您还得签一下……”琴辰听到有人大声叫着,伴随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。

  她微微皱了皱眉,退后几步扫视了一下墙上的插画,简约风的一角盛开着几株清新的花。她的视线似乎在那里停留地久了些,又低下头拿画笔调了个新的颜色,准备往上再添些什么。

  身后却好像突然有脚步声停下,紧接着传来衣料轻微摩擦的声响。她毫不意外地扫上最后几笔,轻轻转过了身。

  面前的人一身笔挺的西装,此时却干练地挽起了袖子,递过了一杯已经插好吸管的红豆奶茶:“给,拿着。”

  短短三个字让本来已经对此不感到意外的琴辰还是噎了一下:“哦。”

  她顿了顿,还是忍不住咬着吸管偏头问道:“今天又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鬼知道每天为了送这杯奶茶云长念胡扯过多少理由,但今天却一副很理直气壮的样子:“员工福利。”

  “……啊。”琴辰眨着眼睛愣是半天没说一句话。脑海里只剩四个字——“有备而来”。

  云长念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,即使仅仅勾了勾嘴角:“领了我的福利就是我的人了……今天要不带我去你家转转?”

  “……”琴辰还没反应过来,她就直接跑了,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了一句:“当你默认了!”

  年薪百万的插画师默默看了看干掉的调色盘,弯腰拿起了地上的颜料盒。

  她重新直起身来,那身影已一晃而过,只留下了满庭阳光和淡淡的木调香水味。


  “今天画的是十六和十七层客厅与走廊的插画……还有A3896到A5446房间的插画,已经都完稿了,明天就可以搬进去人住了,颜料没什么味道,不会对人体健康有影响。”

  “那小辰……今天就辛苦你了。”主管脸上已经有了皱纹,但笑起来还是慈眉善目的,“多耽误了你一会儿时间,你赶快回家吧。”

  “好。”琴辰垂下眼眸不知想了些什么,眼神惆怅的让主管阿姨一瞬间以为她喜欢的人失约了。但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,她就拿起画箱走出了公司。


  而一边的云长念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内,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有些懊恼地想自己为什么会忘记去找琴辰。她有些无聊地看着落地窗外,突然眼里闪过一抹黑白。云长念“蹭”地一下站起来,一边麻利地付款一边在心里吐槽只有琴辰的衣服天天素得像是奔丧。她看着店员慢吞吞的模样心里越发着急,扔下一句“不用找了”,就匆匆追了上去。

  她跳上汽车,本来想喊一句琴辰,但最终想了想 ,还是默默地跟着她。

  琴辰走得越来越奇怪,她渐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,狭窄逼仄,汽车根本进不去。

  云长念看着她背影渐渐消失,最终还是咬了咬牙,下车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。


  巷子越来越狭小,云氏集团的总裁到底不是傻子,她的眉头死死皱着,琴辰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?据说艺术家嗑药的很多,难道她也……?

  正想着,又拐过了一个转角,面前出现了一扇门,简直不合时宜……云长念这样想着,直接冲了上去。

  “你……你怎么在这里?”面前的插画家小朋友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,连一丝丝转瞬即逝的惊诧都显得可爱——但她没工夫调侃几句,而是正色道:“琴辰,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?你作为公司的员工,我完全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!”

  手中的钥匙被猝不及防地夺走,木门发出了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深不见底的黑暗便扑面而来。

  云长念眼神又暗了暗,迟疑了一下,便走了进去。


  “……所以这里没人?”摸黑转了一圈的总裁有点不愉快。

  “……嗯。”

  “总不至于连灯都没有吧?”

  “有的。”

  突然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,昏黄的光驱散了黑暗,云长念看了一眼,几乎惊讶地叫了出来。它不是煤油灯,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,简直就像……一个缩小版的太阳。

  怀着浅浅的恐惧,更多的是好奇心,她开始一边走一边打量起这里来。

  古色古香的架子,干净却古老的物品——一看主人就经常打扫。这里一派中世纪贵族的作风,低调奢华的气息迎面而来,像是一家……杂货店?那时候有这种东西吗?

  她的视线正被一个小女孩雕像吸引,却看到那雕像似乎对她眨了眨眼睛。

  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  “扑通——”

  另一边一直注视着她的琴辰,很快跑了过来。


  “对,对不起啊……”面前的女孩子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,而让云长念发愣的不是这个,而是店里的古老香味一股脑地涌来,让她的脑袋好像十分沉重。

  她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,难得讷讷地开口:“你到底是谁……?”


  “我是……我是琴辰。”她把云长念拉了起来,犹豫了一下,“你今年多少岁了?”

  “……27。”云长念下意识答到。她现在脑子里一塌糊涂,是啊,面前这个是琴辰,那她呢?她是谁?脑袋里一下子闪过无数名字和杂乱的信息。

  琴辰拿出一个本子,端端正正写下了“27”,然后默默盯着本子看。

  本子从上到下的数字越来越小,不懂的还以为在算什么等差数列。


  “我……你这是……”云长念还是有些懵。突然木门传来“吱呀——”一声响动,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,琴辰把本一合,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:“来客人了。”

  云长念不自觉得往琴辰那边靠了靠,女孩子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舒服。虽然疑点很多,但也识趣的没有说话。

  来人身穿黑色皮克衫,一双靴子踩在木地板上“哒哒”作响,他扫了琴辰一眼,似乎不吃惊于云长念的出现:“上次那个已经破解了,这是你要的东西。”

  他张开手掌,手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银色的指虎。

  琴辰默默地接过擦了擦,走到一个收纳盒前,认认真真地收好。


  男人走到云长念跟前,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:“嗨,又见面了。”

  他没管云长念诧异中带着警惕的表情,走到一排排货架前,说话时语调微微上扬,像被取悦的猫科动物:“让我想想……真的是越来越提前了啊……”

  琴辰收拾好走了过来,听见这话微微一愣:“又提前了?”

  男人摸了摸手上的红宝石戒指:“呐,是三个月后喔。”

  “什么啊……”云长念不解地看着他们,店里突然传来一阵海盐的气息。男人微微抬眼,语调略显诧异:“他又来了?这次为了什么?”

  “大概是爱情吧,这次排到这个了。”琴辰想了想便答到。

  她把云长念推往里面的隔间:“抱歉,但你等会儿再出来吧。”

  隔间里的灯还是小太阳似的悬着,幽幽点亮了四周。


  “爱恨情仇……您的效率也是快,已经进阶到人类情感了。”奇怪的是那个男人收起了不屑的语气,变得恭敬起来。

  云长念从门缝里偷偷看去,是一个淡蓝色斗篷的少年。

  “……别贫嘴,这次是什么?”

  “傀儡。”琴辰从一旁货架上拿起一个盒子,“到了再打开吧。”

  少年默默接过,收到包里。

  “要我说,这世间真理也还真是多啊,琴辰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。”男人耸耸肩,把弄起黑色的胶皮手套来。

  “……或许永远出不去。”少年微微沉思了一下,“我们这群人,不一直这样么?”

  云长念正听着,突然感到闻着的香有点不对劲。但不等她多想,就昏昏沉沉睡去了。


  “醒醒,醒醒。”恍惚间有人在轻轻晃着她。

  云长念刚刚睁开眼,随即一把抓住琴辰的手:“你到底……?”

  “总会知道的。”出乎意料的,琴辰轻轻挣脱开她的手,“现在,我送你回家。”

  她跌跌撞撞地站起,视线里早没有了其余两人的身影。

  “那个少年……?”

  “早就发现你了。”

  云长念不再说话,她只是满腹疑问地想着,却怎么也想不通。

  琴辰,你到底是什么人?


  第二天,又是同样的时间,同样的人,琴辰微微抬眼,一杯带着余温的红豆奶茶。

  似乎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,云长念向自己办公室走去。


  此后一段时间里,她们的关系似乎在微妙的变化。

  会议上看似不经意的褒奖,休假日的vip电影票,一起去游乐场,一起去各个地方旅游,一切都在静悄悄的展开着,以一根透明的线穿梭着。

  终于在一个多月后,云长念在一家异乡的咖啡馆微微颔首看着对面的人:“琴辰,喜欢你很久了。”

  “我们在一起吧。”

  “……好。”桌上放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,被云长念削去刺递给了琴辰。

  玫瑰被死死攥在手里,有泪水撒到了玫瑰花瓣上。


  琴辰失踪了。

  云氏总裁几乎翻遍了整座城市,都没找到半点她留下的痕迹。

  云长念也曾去过那个巷子,可那家店就像人间蒸发一般,不见了。

  有人实在看不得她的颓唐疲倦:“云总,她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?”

  是啊,算什么呢?云长念的思绪一瞬间被拉的很远很远。

  她想到在看到琴辰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被这个冷淡的插画师所吸引,不顾一切地把她从对手公司挖了过来……是一见钟情么?大概不是,她没有感到自己对琴辰的过于关注,反而是自己对琴辰有着过分的吸引力,才让人忍不住靠近查明——大概确实是因为如此。

  云长念越想越委屈,什么嘛,明明是她先招惹的自己。

  她浑浑噩噩地把工作推给秘书,自己走出公司,也不知道要去哪里,一抬头,看到了之前常去的咖啡店。

  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。


  今天桌子上摆的花很特别,只不过她先没注意这个,而是瞳孔微微收缩看着眼前这个男人:“你是……!”

  面前的人依旧不羁,虽然还是之前在店里看到的那副样子,但一副coser的嚣张模样竟然没有引人怀疑,脸上挂着稳稳的笑:“知道你要问什么,先坐吧。”

  他意有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。


  云长念坐下,还是被桌上的花吸引了注意力——在琴辰那家奇怪的店铺里,本就拥满货物的地方却簇拥着大捧大捧的这种花。

  “这是风铃草。”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“琴辰呢,现在在散柳大道36号附近,这个时间……你过去应该刚刚好。啧,真是的,这次怎么这么快,Killer那边还没处理好呢……”

 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眉头轻轻皱了起来,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指一下一下不安分地在桌上敲着。

  云长念没在乎他后面的自言自语,事实上,她听到那个地名的一瞬间就跑了出去。


  “散柳大道36号……散柳大道36号……”她一遍遍地念着,似乎已经跑了很长的路,双腿渐渐无力。

  眼见着已经到了地方,那么琴辰,她在哪里?

  云长念有些迷茫地向前走着,她的思维难免混沌,无数属于不属于她的记忆在拼命地往上涌,但又始终隔着起雾的窗棂一般不清晰。

  前面……是她么?

  云长念跌跌撞撞地再次向前跑去,女孩子站在树荫下,侧脸清秀到让她几近失神。


  时值六月末,上班时间车流很少,云长念再一次向马路对面拼尽全力跑去——实际上就算车多她也会直接跑,她已经有太长、太长时间没看见琴辰了。

  旁边的风声慢了下来,周围的景全都失真,只剩视角中心的她依旧清晰,快了,快了,一步,两步……

  一辆车从拐角呼啸而来。


  云长念似乎看到对面的人喊了句什么,向她冲来,她有些满足地闭上眼,感到所有所有堆砌地疲惫突然涌上来,眼泪都流了出来。她开始无意识地喃喃道:“琴辰,我好想你……”

  我真的好想你。


  “嘭——”一阵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声传来,她无措地睁开眼,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拼尽全力推开了自己,被撞飞了出去。


  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跪在了女孩子面前,双手抱着她的神明,泣不成声。

  ……她想起来了。

  在琴辰被撞飞的那一瞬间,丝丝缕缕的回忆一下子全冲到脑海里,她搜寻到那些关于琴辰片段……她穿着唐服,在桃花树下饮酒;她手持枪支,对准霓虹灯下的敌人;她手提一袋糖炒栗子,朝自己跑来;她俯身轻吻冬天第一捧雪,光勾勒过了她的身影……

  太多了,太多了。云长念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,忘记了自己的处境,只是拼命护着眼前的人:“琴辰……”

  女孩子脸色苍白,但还是强撑着笑意:“好了,想知道什么,就现在问吧。”

  “我全都告诉你。”

  “代价是你的生命吗?”云长念紧紧攥住她的手:“那我永远都不知道行不行?我只想让你活着……”

  “第一个问题,她是谁?”有一个少年轻轻走来,打断了她们的谈话。云长念逆光一望,勉强辨认出是那天店里淡蓝色斗篷的男孩。

  “云长念。”琴辰听了他的话反而笑的更轻松,“我那会儿其实也私自对你用了一点名改论的产物……你说你最喜欢云那般自由无羁,我便以此为姓,给你易名长念。是有自己的私心啊,长念,常常想念。”

  云长念。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咀嚼这个名字,熟悉感渐渐回笼。等等?名改论?她猛一激灵,看向眼前的人。琴辰……情诚?

  “想起来一些啦?”琴辰看着她笑。少年却又打断她:“第二个问题,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?”

  “我们认识了好多好多年啦。”琴辰微微把头靠近她,看着她的眼睛,嘴角微微扬着:“当年那战够狠,最后我们彼此失忆,什么都不记得。我……”

  “什么都不记得?”少年弯下腰摸了摸路边的风铃草,叹了口气,“怕是只忘了自己吧。”

  “……我们那是共振好不好。”琴辰的脸色越来越差几近透明,却还是笑,“失忆的情况下互相用了名改论的产物帮对方脱险,你竟然还想去敌人那里自投罗网……可惜我还是快了一步,去领命了真理赎买店。”

  “就是你去过的那一家。”少年好声对云长念提醒道,又对琴辰说,“快说吧,时间不多了。”

  琴辰还在看着她,眼神一动不动,仿佛想把她刻进骨子里:“我要永远留在那里,和世界一同死去……但你每一次轮回都会遇到我,等我把全部气运给你后死去。但这辈子过完前你不会再见我了,我会继续留在店里——放心吧,真理永远存在。”

  “Killer已经进行到人类情感那一块儿了……”她微微闭上眼,似乎没有了力气。少年便接上了她的话,“人类的情感自然也存在真理,但你们确实太奇怪,这应该会是我过得最难的一个关卡。”

  “我们是真理赎买店的店员,为这个世界的真理奔波,直到世界结束那一天……但作为报酬,我们可以获得一个愿望,长念,你知道,我当年许下的愿望是什么?”

  琴辰的声音越来越小,云长念哆哆嗦嗦地俯下身去。

  “我对店说,我希望你永远永远可以转世,一次又一次。生命太短暂,匆匆几十年,像昙花……不,像烟花,转瞬即逝,死去后就是原子灰烬。你不一样,你可以永远享受生命。”

  “这是第几世我都记不清了……但我的记忆一直在,我会一次一次看着你转世等着你长大,奇怪的是你碰到我的时间越来越提前。我就一次次看着你永远不变,永远怀着无尽野心去挑战这个世界……每一次。”

  她似乎用尽了全力,最后一次靠近她:“你走向沸反盈天的热闹,我留在寂寥无人之地说爱你。”

  “……”那一瞬间,世界归于寂静。不知道经过多少年酝酿的爱意串到一起,沉沉地压下来。


  大悲无声。

  云长念已经记不清自己怎么去处理好了事后的一切,看着那辆灵车远去,只是喃喃地念叨着:“是共振么?其实不是吧。我们互相以为不会犯心动这样的低级错误,却没想到共振其实只是持续性心动的另一种说法。”

  “其实当年我先你一步找到真理赎买店……后来它选择了你,是因为更有利的代价吧,你选了永恒,它才选了你。”

  “琴辰。”她闭眼靠在路边的树上,有些无奈又可悲的笑:“我们是在互相挟持着对方的爱,有恃无恐的行凶。”

  今年的秋天来得很早,第一片半红的叶已经悠悠打旋落到了地上。


  那少年似乎也要远去,却突然被身后的人叫住:“那个……可不可以告诉我风铃草代表着什么?”

  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,一大丛风铃草绽在那里。

  很干净,什么都没有,接触过它们的只有风,还有云——从天上远道而来,润泽它们的云。

  “风铃草……永远的羁绊。”

  他只撂下这一句话,就匆匆走去。


  ……


  那天是她的葬礼。

  与其他人的白花不同,琴辰的葬礼上只有一束一束的风铃草在随风飘摇,又微微颔首。

  云长念看着她的照片——她没有哭,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再次醒过来。因为她为了自己,用了永恒的时间和生命做了代价。

  ——只为护她一世世的周全。


  有遥远的歌谣响起。

  云长念终究叹了口气,把相片紧紧抱在怀里:“琴辰,真理赎买店要求很苛刻吧,你永远的被卡在了时间轴里。”

  “你以为自己能一次一次惊艳我的时代么?你真的好傻哦。”

  她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相片上笑得难得灿烂的人。

  “你就是我的时代。”


  远处的风铃草,轻轻地与云相望。有阳光轻轻柔柔地撒下来,很干净,也很美好。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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